Genius争鸣

【遗憾】(政非,BE,短,一发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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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有另一种可能的才叫遗憾。对韩国,我已无憾。”韩非低下头说,“对他,我很遗憾……”韩非在心里默默道。”


【正文】
嬴政进门时,韩非正散发跪坐在榻上,手里握着笔在昂贵的丝帛上不知攥写着什么文章。这几日乍暖还寒,再加上韩非那不知为何一来到秦国就变坏了的体质,让韩非大病一场,已经三天没参与议事。
嬴政这几日倒是落得耳根清静,韩非不在,各位客卿也省了他们的唇枪舌剑。

“大王突然进门,韩非礼数不周…”韩非瞥见嬴政,缓缓敛衣起身,嘴上说着。
“罢了,韩卿已经说破是寡人破门而入,你又何必说些什么礼数不周的废话。”嬴政说道,门外的侍卫也在此时阖上了门扉。
韩非从榻上下来站定,躬身行礼道“大王恕罪。”
嬴政稍显烦躁地挥了挥手,韩非这才站直和他对视。

又是这种不卑不亢的眼神,嬴政心想,自从入秦以来他很难看见韩非真实的想法,唯一有那么几次也是在自己与他讨论刑名赏罚的君王之道的时候。只有在那些时候,嬴政才能从他的眉尾眼角中窥探到那曾经属于韩国九公子的光芒。现在的韩非,就如同一颗尚好的夜明珠被蒙上了一层黑布,而蒙上这层黑布的人恰恰是韩非自己。

“韩卿在写什么?”嬴政踱步至踏前拾起字迹未干的丝帛,韩非的字写得很好看,就像他的人,束发时是翩翩公子,散发时,更是动人心魄。可惜韩非自己并不懂这一点。
看完这几十个娟秀文雅的字后,赢政更坚定了韩非人如其字的想法。

为何如此漂亮的字,写的都不是他想看的文章?!

存韩,存韩…嬴政将丝帛一掷,丝帛缓缓飘落到韩非脚下。

他不明白,也太明白。

他不明白的是韩非过去和如今的差别,曾经的韩非笔下有一支大杀四方的精骑,意欲平四海扫六合,尊的是霸王之道,杀伐决断。而如今的韩非却终日如履薄冰,旁敲侧击地劝谏他三思而行,每天除了和那些客卿斗嘴皮子以外再见不到韩非虎视天下的果敢。
而嬴政又太明白。白帛黑字写着,韩非要他的国家,他的韩国。所以,韩非每天骗他,愚弄他,迷惑他…嬴政此刻凝视着韩非,见他不疾不徐地捡起地上的丝帛又缓缓跪下不再做声。

“爱卿把头抬起来。”嬴政冷冷道。韩非慢慢抬起头,却被狠狠地捏住了下颌骨动弹不得。嬴政看着那双桃花眼里一闪而过的泪意和他慢慢皱起的眉头,心里渐渐涌上一阵快意。

韩非,你自己明白寡人早猜出了你的心思,你,和郑国一样,都是韩国的间谍。你心知肚明,寡人赏识你的才华,舍不得杀你,舍不得治你得罪,你利用了寡人!而可是你知不知道,你的才华寡人舍不得碰,而你的美丽,寡人却能予取予求!

“这是你欠寡人的,你必须还。”

茶盏被扫落在地上碎成粉末,丝帛可怜的被丢弃在凌乱的衣物上,嬴政给的玉佩也碎了。韩非疼得咬破了嘴唇,大王雷霆之怒下,这一场强取豪夺让韩非伤痕累累,体无完肤。

失去意识前,韩非心里轻轻叹道:也好…如果这是代价的话。

若是以往的韩非,虽然武力不济,也断不会任嬴政如此妄为,大不了玉碎。可是如今他早已不再是曾经的韩子,不再有流沙,不再是司寇…他更像是韩国的质子,间谍。这身份背负得太多,已经将韩非的自我挤进了角落,他早已不是韩非,又有何资格谈韩非的骄傲呢。至于欠嬴政的东西…韩非想,那大概就是如嬴政期望中的那个能忠诚辅佐他千秋大业自己吧。

嬴政发觉时韩非早就晕了过去,他没想到韩非体弱至此…忽而想起今日来看他原是探病。嬴政骇然,立即传来影密卫,差其去医官家中秘密将医官送入内宫,不得有误。
嬴政无措地把韩非抱在怀中,心生悔意。医官半个时辰后才匆匆赶来,这半个时辰里,嬴政拥抱着韩非,头脑混乱。

而接下来的发现却让他更加混乱。

“你说他中了六魂恐咒?何为六魂恐咒?”
“六魂恐咒乃是阴阳家的咒印,是取命之咒。中此咒者,若得不到施咒者的定期缓释,多则一年少则数月,必然一命呜呼。”医官看了看榻上悄无声息的年轻面孔惋惜地答道。
“那他何时中了此咒!”嬴政的声音压抑,可是无论是影密卫还是医官都感觉到了他们大王的怒气。
医官谨慎地又搭了脉搏,答道:“一年前。”

一年前韩非入秦。阴阳家效力于秦。

嬴政闭了双眼,仿佛极其疲惫,声音嘶哑:“传李斯。”

不到半个时辰,李斯跪在了坐在韩非榻上嬴政的脚下,俯身一拜。
“是你吗?”
“大王明鉴。”
“你好大的胆子。”嬴政的声音嘶哑,然而却异常平静。“若想差遣阴阳家做事,必须要寡人授意,寡人却不记得可曾授意于你荼毒韩卿?
李斯又一拜,正色道:“大王即秦,秦即大王,斯之所以如此,乃是大秦授意!”

嬴政先是怒发冲冠,几乎气得站了起来,而片刻之后便又恢复了先前的疲惫,缓缓道:“你读过韩子的书,可知越俎代庖之罪?”

“李斯死罪,”李斯抬头与嬴政对视,厉声说出了后五个字,

“然仍不悔也。”

嬴政扶住了额角,叹了口气:“罢,寡人今日又何尝没有过错,先是施暴于韩非,又现怒于臣子。罢了,爱卿不日叫阴阳家的人解了这咒,此事便罢。至于韩非…寡人心中有数。爱卿回去吧。”

李斯犹豫再三,最终决定对此咒无解的事实缄口不言。一是即使有解,自己也会另寻他法杀死韩非,二是今日王上的表现已经证明了他对韩非心里并没有他说的有数。

韩非对大秦终会是祸患,所以,必须要尽快除掉。

李斯走后,嬴政叫人伺候梳洗,是夜留宿于韩非处。

入眠前,他将手指穿入他脑后的细发间,将他的脸埋入胸口。

那夜,韩非听到一声轻叹,嬴政感到胸口濡湿。

接下来的一个月,因秦王一句“身在病中无需前来议事”,韩非只能每天倚在榻上读书写作,嬴政来看他时也对朝政缄口不言。但种种迹象让他知道亡韩的步伐加紧了。前两日嬴政召蒙将进咸阳,发兵指日可待。再者…

再者…韩非自嘲般轻笑,揭开衣袖,那紫色的脉络绵延不绝,他已经知道自己时日无多。怎么中的六魂恐咒,何时中的六魂恐咒他并不知情,他也不愿费心调查授意者的身份。

因为待他发现时也已经不太在乎了。

从出使秦国的第一步起他就没有计划能够活着回去。

只是现在,他的时间因此变得更加紧迫。除了每日上书一封嬴政根本不会看的谏书以外,他应该发挥更大的价值。

嬴政十四年,“养病”一月后的清晨,韩非更衣沐浴焚香,着朝服,含笑一步一步踱入雍宫。

“韩非?”三个人几乎异口同声。一个是满眼忧虑的嬴政,一个是大敌当前的李斯,一个则是恨之入骨的姚贾。
而韩非则目不斜视的盯着嬴政,缓缓跪下,朗声道:“大王,攻韩之事,臣非愿大王三思。”

嬴政不发一言。

韩非继续道:“其一,韩国自古臣服于秦,与郡县无异,而今如若举兵攘韩而释赵患,则其余四国将远秦近赵,如此大秦树敌过多;

其二,若大王买通楚国重臣,宣扬赵国欺秦,同时送质子至魏使其按兵不动,是时则可率韩之兵大举灭赵,大势之下即使赵齐联盟也无需忧虑,事成之后,一封文书,韩国必降于秦。而其三,”

韩非一顿,环视众臣。

“韩国地处四击之地,而今虽战乱不断,主辱臣苦,然攻势齐备,物资丰盈,哀兵必胜。若攻韩一举不可得,六国将共同伐秦,大王将难以兼并天下。”

“有此三点,望大王三思。”韩非微微弯腰行礼,仰脸望着高高在上的秦王,期盼他的反应。但是嬴政却像是不打算再开口一样,依旧一言不发。

“大王,韩国不是没有背叛秦国的先例。故而韩非说以一纸文书可降韩实不可信。”李斯站了出来,转脸看向韩非,“师哥虽本为韩国宗室,而今效力于秦,则应事事为大秦计!”

此话一出,群臣窃窃私语,嬴政的脸色越发难看。韩非并未看向李斯,依旧盯着嬴政的双眼。

“况且韩国一向为秦国心病,心病一日不除,终究为患!”李斯说道。

“大王!何止韩国是秦国的心病,韩非更是这雍宫内的心病呀!”姚贾站在李斯身边,终于克制不住怒气,大声说道。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嬴政身前,手指指向韩非,大呼:“此人是韩国公子,从出使我大秦的第一天就一直在这朝堂之上,从您手中为国为己谋取私利!其人诬告忠良…”

“够了。”他的话被嬴政打断,立刻跪地不起。“姚爱卿言重,当年要韩非入秦的人是寡人。而所谓诬告忠良之事姚卿也不必再提。”嬴政虎视跪地的姚贾,缓缓道:“多说与君无益!”

嬴政叹了口气,终于起身踱向韩非。他注意到了韩非今日与以往的不同。他闻到了从那人衣领下散出的暖香,他看到了韩非那一丝不苟的发饰和朝服,他仿佛又看见了刚刚入秦时韩非的风采。然而他并没看见,韩非广袖内那些紫色的纹路正一寸一寸蚕食着他的生命,他也不知道即使是站在这里这么简单的事情韩非要靠意志强撑。

他缓缓走到韩非身后,不顾大臣惊讶的目光,对他心心念念的人耳语道:“韩非,你要知道,你应辅佐的该是寡人这样的明君,你的理想也只有我能给你。韩卿,别再说了。”这最后一句,竟像是哀求。

说完这话嬴政移步至韩非身前,想看看他作何反应,却见韩非的嘴角漾起一丝浅笑,而眼里却布满泪水。韩非抬眸看他,两行眼泪就这样从眼眶中狠狠坠下。嬴政注意到他的身子也在微微颤抖,刚刚想抬手扶他,他却已跪倒在地,将头深深埋下。

然后嬴政听到他轻轻地说:“臣韩非请求存韩。”

嬴政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,几乎要摔倒在地,他用颤抖的手指着韩非,几乎无法成句:“来…来人,将韩非…下云阳狱。”


韩非是自己一步一步出宫外的,外面下起了雨,他突然觉得无比轻松,仿佛是已经走完了一局必死的棋,他深深吸了一口气,却在迈下最后一级台阶时猛地喷出了一口鲜血。


再次醒来是在云阳狱。他曾是司寇,钻研刑名赏罚之学,对牢狱并不陌生,真正让他觉得陌生的是此刻站在牢里的李斯。

李斯双眼泛着红,手里端着托盘,上置玉壶玉樽,唤了他一声:“师哥。”

韩非此刻只想笑,他也真的笑了出来。他支撑着坐起身,李斯过来扶他。

“你可知我我笑什么?”
“在笑愚弟猫哭耗子罢。”
“非也。”韩非看着自己身上的白衣,说到:“我想起了当年我辞别老师回国,你送我的情形。觉得此情此景,从那时已经注定。”
“师哥…你我师出同门,抱负相仿,你当知七国之内只有大秦才能施展宏图,也只有秦国才能横扫六合一统天下!李斯不明,为何你要如此愚钝执着?!”
“而我早就告诉了你我的答案。”

无言良久。

“师哥难道不觉得遗憾吗?”
“有另一种可能的才叫遗憾。对韩国,我已无憾。”韩非低下头说,“对他,我很遗憾…”韩非在心里默默道。


韩非瞥过那壶酒,轻轻拿起,嗅了嗅,笑道:“比起紫兰轩的兰花酿要差多了。”又莞尔,“但是作为鸩酒已经很不错了。”

“秦王伐韩了?”
“是。”
“我妹妹…”
“师哥放心,令妹与卫庄已经离开韩国。”
“甚好。”

说罢,韩非倒了第一杯酒洒向韩国的方向,叩首三次。
接着,他饮下了第二杯。
李斯跪在一旁,神色悲戚。
“我死了,帮他好好治理天下。”韩非靠在围墙上,缓缓闭上了眼睛。


李斯在韩非狱中呆了半个时辰。半个时辰后他整理衣冠,对身边的赵高说:”去告诉大王,韩非已死,大王必会即刻伐韩。”

离开云阳狱,夕阳如血,李斯回首深深一拜,怅然若失。


赵高赶往咸阳宫时,嬴政病着。从上次韩非那句请求存韩后,他就一直病着,病到说胡话。说些什么把韩非找回来,寡人不再伐韩的话。轰轰烈烈一年多的伐韩事宜居然也就耽搁下了。

李斯看在眼里,急在心里。虽说韩非身中六魂恐咒,可是他还不能马上死,而吞并六国的时机却已经不能耽搁。嬴政的心病不除,秦国的心病无医。韩非必死。


赵高说:“非已死矣。”

一开始他不信,便到云阳狱去了。从云阳狱回来,秦王大怒下令伐韩。秦王政十七年,韩王安俘,韩国灭。虽灭了韩国,“非已死矣”这句话却如附骨之蛆,永远成为了他的梦魇。

嬴政总在回忆韩非,回溯到记忆最深处,韩非抬眸看他时那两行泪水,一抹浅笑。

每当秦王想要抬手扶起他时,“非已死矣”这句话便会冷冷的打断回忆,将他重新拉回他的王座上,沙盘前。

秦王扫六合,虎视何雄哉……

秦王政廿六年,始皇称帝,大行法、术、势之道,帝国繁盛,一时无两。

【全文完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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